【妖夜綺談-厄除/終章】

完結,BE,慎入

 

 

「咳嗽的情況,持續…多久了呢?」

「…好上一陣子了。直到最近,才發現…不對勁。」

「是怎麼樣的情況呢?」眼前的女性醫者一個揮手,驅散了眼前自藥壺中升起的冉冉輕煙,依舊一臉淡然的詢問。

「咳血,胸口會疼…」倒是他想了半晌,才給出了具體的形容詞。

 

空間裡沉靜了下來。

窗外的雨落下,一點一滴打落在窗上。

--滴答,滴答。

--滴答,滴答。

「是肺癆。」

他看著女性那雙與自己同色的琥珀色眼眸,久久無法言語。

他知曉那個疾病背後所擁有的苦痛,再清楚不過了--他的父親,便是因為染上這疾病而去逝的。

 

他依稀記得爺爺曾說過,那段期間,家裡那最溫暖的房間總是不斷傳出咳嗽聲,偶爾是輕咳,但偶爾卻是像是要嘔出肺般如此嚴重。在更後來,有一天,那個房間就這麼安靜下來,再也沒有傳出任何一絲聲響。

爺說那些事時,臉上的表情再淡然不過,但他卻覺得,那雙眼…很哀傷,很哀傷。

 

「咳、咳咳。」率先打破沉寂的,是他的咳嗽聲,血水自喉間湧了出來。

一只手壓上了他的肩,扶著他灌下了一整碗濃稠的藥液,他抬起眸子,對上的是另雙琥珀色眸子。

「喝下去,能暫時讓你好些。這疾病即使是我也沒辦法救。」眼前人開口,卻又遲疑了半晌,像是在斟酌用字。

「你暫時,不能工作了。」

他眨了眨眼,表情帶著些許錯愕。

眼前人歎了一口氣,那薄唇輕啟,道出了殘酷的結局--

「不能當厄除,必須暫時離開十紋。」

 

待診斷完畢,女性醫者示意他到外頭庭院走走,好好想想。於是他坐到廊上,看著窗外的細雨紛紛。

日式的木頭走廊總會讓他想到很多事,好比說在小時候與流歌,也就是他的姊姊,奔跑於廊上追逐著。

與坊前輩的相遇,也是在廊上。那個有著紅色眸子的長官也是在夜晚的走廊上與帶著貓咪的他相遇。

室友中的花榭君老是會滾出床鋪的範圍,每當他於清晨拉開紙門,總能見著那張熟睡著的青澀的臉龐,讓他總忍不住會想,要是沒有紙門擋下,這孩子恐怕就這麼滾到廊上了……。

還有千藤君在廊上跟著那有雙紫色眼眸的長官爭論些什麼,他其實躲在樹叢裡偷偷聽了好久,待他們談得差不多才一臉自然的抱著貓咪從樹叢之中現身。

不知不覺,也發生了好多好多事。

 

思索了許久,他再度站起身,朝大門步去,在途中與女性醫者擦身而過。

「證明,麻煩妳開了。」

「……我知道了,請稍等,我馬上開給你。」

 

他將女性給予他的那張紙和藥品收進懷裡,準備踏上歸途。

女性醫者送他到了門口。

「碧琉君,夜路危險,請多加小心。」

「啊。」他只是淡淡的應了聲,邁開步伐。

 

他靜靜地走在路上,一生之中,從一歲到今年--二十四歲,這件事對於他來說,恐怕是有史以來最大的打擊。

「咳咳。」

細雨沒有停歇,直直打落在他身上。

明明知曉自己現在的情況並不適合淋雨,但他還是沒有加快腳步的意思。

踏步,停下,軍靴踩落於積水處,濺起淺淺水花。

身後束著的墨色長髮隨著他的動作、隨著風,拉出了優美的弧度。

他就這麼失神的一蹦一跳,踩過了水窪,跳過了水坑。然後像是察覺到什麼般,回過頭。

第一個入眼的畫面即是赤色的紙傘傘面,離他有段距離的人支著傘,從尚未被遮掩的身形來看--是名女性。

雨水順著傾斜的傘面,點點落下,打進了地上的水窪,激起了陣陣漣漪。

 

「不知名的厄除先生吶。」

「我能跟你玩個遊戲嗎?」

紙傘傾向一邊,露出了那張有些熟悉的面容。

那名女性如同以往般的勾起了含著惡意的豔麗笑撇,話語自艷紅的薄唇淡淡道出。

「你死,或者我亡的一場遊戲…。」

他睜大雙眼,彷彿想起那場夢中,始終沒有停歇的風鈴聲,與每次打破夢境的,那突兀的貓叫聲。

「你沒有,拒絕的餘地唷。」

 

女性那句話結束的同時,他下意識的將手放上了長刀,隨時準備抽出了刀刃。動作粗魯的扯開了斗篷,那質感良好且帶著水氣的布料在空中揚起,墜落於地面。

他踩穩了步伐,琥珀色的眸子一一掃過周圍的民宅,做出具體判斷過後--向後逃開。

女性支著傘,一臉從容的緊追在後,像極了貓捉老鼠。

「絕對,不會饒過你的……。」

逃跑的途中,他隱約聽見了女性的呢喃聲,宛如對情人的甜言蜜語。

「厄除,殺了…他,為什麼要殺他呢?他明明沒有錯的,沒有錯、錯的才是你們……」

語調裡帶著一絲絲哽咽,他愣了愣,有些反應不過來。

女性話語中的他是誰--?情人?家人?

 

他迅速的穿過了無人的街道,逃跑的同時不忘注意周邊情況,但顯然讓他失望了,這區域附近沒有任何的厄除者。

身後的人並沒有想要放過他的念頭,他能感受到的,只有不斷湧現出來的殺意,鋪天蓋地的襲來。

 

就這麼一路跑到了空地,確認周邊並沒有民宅,不會影響到任何人事物以後,他才正式拔出長刀,準備應戰。

「終於不逃了嗎--?」女性的語調宛如唱曲,柔柔軟軟的煞是好聽,只可惜現在的場面並不適合。

「…。」他沒有說話,只是在雨中集中精神,逼自己繃緊神經,迎接這場硬仗。

 

他看著女性的赤色紙傘就這麼落在地上,濺起了水花,亮白的尖銳爪子朝他這麼伸了過來--

他持刀擋下第一擊,踩穩步伐向後退開,絲毫不敢大意。

第二爪襲來時他的刀再度擋下,爪子與刀刃相互碰撞,擦出細微的火花。

清脆的聲響迴盪於夜晚之下,伴隨著落雨,水痕沿著他的刀刃與敵手的爪子淌下。

 

那爪子偶爾會找出空隙,將傷痕劃在他身上,但他絲毫不在意,因為他的刀子也在對方身上留下不少痕跡,尤其這刀又是針對妖異而特別打製的刀,相信不會給對方太多便宜可佔。

他們之間的攻擊誰也不讓誰。他知曉,只要一個大意,居於下風,那最後的結局恐怕就是死亡。

這樣的難分難捨直到那陣突然襲上身來的不適感,與停不下來的咳嗽聲。

 

「咳咳、咳…」一個不慎,沒閃過攻擊。對方直直踹上他的側腰,他只能順勢向後仰倒。不給予他任何機會,女性跨坐於他身上,狠狠的壓在他身上,收回爪子的雙手掐上他的脖子。

「看來你的身體不大好啊。」缺氧的同時彷彿能聽見女性的耳語。

他在心底苦笑,要是這副模樣被坊前輩看到,肯定不得了。

自己居然被妖異打趴在地面,有欠修行。

 

雨滴打落在臉頰上,他想起了那天在夢中所見,民宅的風鈴聲不絕於耳,叮叮噹噹,自己的命運也將跟那個倒臥於血泊的男人一樣麼?

--還不行,還有事還沒做…還沒跟十紋的大家道別……至少要好好說再見,才能走……。

有些絕望,但卻又因為想起什麼事般,讓他握緊了手上的刀刃,一個猛然的襲擊,直直砍向眼前人的側腰。

長刀刀嵌進了那女性的腰間,血水瞬間自那處湧出,染紅的和服的腰帶。

在他脖子上的手鬆動了,他藉此追擊,右手抽出藏於左手腕間的短刀,一把直直刺進對方的胸口。

「咳、咳咳。」他輕咳了幾聲,喉頭間似乎有什麼湧動著。

血腥味與雨中的濕氣混在一塊,刺激著嗅覺。

女性睜大雙眼,就這麼直直的倒落他身側。

 

--解決了?他有些不敢置信地看著倒在身側的人,然後掙扎著起身,拖著受傷的身軀緩慢的離開那片空地。

得快點才行,快點回去。

他知曉自己的狀況不大好,剛剛在打鬥中並沒有注意到,但定眼一看,左肩上的傷很深,血水不斷湧出,再不快一點恐怕會落得失血過多的下場。

這隻手恐怕得廢了--。在心底再次揚起一個苦笑,不過無妨,因為他本身的時間,也剩下的不多了……。

但最終的重點是該如何在這種已經逐漸失溫,還有失血的情況下走回去營裡。就算剩下的時間不多,他還是想好好的向營裡的人們說聲謝,還有好好的道別。還有,跟那位長官,說些話……

腦袋裡不斷思索著解決方案的他,那時候,並沒有注意到被拋在身後的女性抬起頭,舉起手,用盡最後的力氣,凝成一道攻擊。

最後,那只逐漸發涼的手緩緩放下。

 

感覺到一陣劇痛時,他低下頭,見著胸口的血洞源源不絕的湧出鮮血。

彷彿失去了所有的力氣般,他直直倒落於地面。

「咳、咳。」

血水自唇角邊流淌下,劃出一抹艷麗的痕跡。他看著頂上盛開的山茶花,勉強的伸出手……

--還來不及對他說聲再見的。

逐漸流失的生命似乎讓他在失去完全意識前想起了什麼,緩緩地閉上那雙眼。

--對不起。

向來冰冷的手放下,再也溫暖不起來。

心跳也在那瞬間,逐漸停止跳動。

 

雪白的山茶花墜下,落於墨髮青年沾滿血的胸前。

那個人的神情安詳,彷彿只是因為疲憊而沉沉睡去。

但那雙眼卻未完全闔上,像是在等著誰一般--

做著無盡的夢。

 

--Time to say goodbye.

【完】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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